今年5月的美國《國家利益》雜志刊登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其標題是《文明型國家的魅力》(the Allure of Civilizational State),文章聚焦今年4月初在紐約舉行的一次圍繞這個話題的研討會,研討會的主題是“文明型國家與自由主義帝國——兩者是否終將碰撞?”。文章認為一種悄然形成于中國和俄羅斯的“文明型國家”論述已開始危及西方主導的自由主義世界秩序。這次會議,除了有學者參加外,美國國務院四位前高官也參加并發言。文章認為,“文明型國家”敘事公開蔑視西方“在世界范圍內大行其道的自由主義范式”,已經在非西方世界產生了相當的影響,而且對西方世界內部的左右兩翼也產生了影響。
文章認為“文明型國家”話語,不同于過去流行過的粗糙的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意識形態,因此也“吸引了世界上的各種非自由主義者”。文章認為,俄羅斯和中國領導人通過聲稱本國代表著與世界其他地方不同的道德世界,試圖使其不自由的行為合法化。自2012年以來,普京一直主張俄羅斯是一個“由俄羅斯人民、俄羅斯語言、俄羅斯文化、俄羅斯東正教和該國其他傳統宗教共同加固的國家文明”。同時,中國領導人也反復表示,要致力建設兼具“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和“社會主義價值觀”的“精神文明”。文章承認研討會沒有就“文明型國家”敘事達成共識,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文明型國家”已不再僅僅是一個學術概念。
中國崛起是一個“文明型國家”的崛起,這是我2010年提出的命題。我把“文明型國家”(civilizational state)界定為“一個延綿不斷長達數千年的古老文明與一個超大型現代國家幾乎完全重合的國家”。在此之前,在學術界占主導地位的是西方主流漢學家,如美國學者白魯恂經常使用的“文明-國家”(civilization-state)概念。它帶有一定的貶義,最經典的就是白魯恂所說的中國是“一個偽裝成(現代)國家的(古老)文明”。我上世紀80年代中期就和白魯恂教授有過多次接觸,以后我會告訴大家我對他的印象,他到死都堅持認為,由于中國古老文明的影響,中國不可能形成包括現代政治、現代經濟、現代社會在內的現代國家,當然他信奉的是“西方中心論”,篤信現代國家只能是“民族國家+西方民主政體”這種早已落伍的政治標準。
有意思的是今天,隨著非西方世界的崛起,特別是歐亞板塊大國的崛起,不僅中國和俄羅斯稱自己是文明型國家,印度、土耳其等國家也稱自己是文明型國家,盡管對于“文明型國家”的定義存有分歧,但這種敘事已從知識界象牙塔的學術概念走向國際政治的風口浪尖,成為當今世界的主流政治敘事之一,并已經影響了不少國家的國家戰略和對外政策。文章還提到研討會給“文明型國家”概念的提出者張維為發了邀請,但他沒有接受。其實我沒有收到他們的邀請,他們可能把邀請發到我不再使用的某個郵箱,如果收到的話,我倒是愿意通過視頻與他們分享我的看法。
“文明型國家”概念是我于2010年提出的,我把中國國家的性質界定為一個文明型國家,即一個延綿不斷長達數千年的古老文明與一個超大型現代國家幾乎完全重合的國家。大家知道,我一貫主張解構西方話語,建構中國話語,而且要通過原創性的研究,解構西方話語對中國和世界的主流敘事,確立中國人自己對中國和外部世界的主流敘事,“文明型國家”這個概念就是這樣應運而生的。這個概念是有爭議的,我準備圍繞整個概念的來龍去脈進行一些回憶與思考?;仡^看這些爭議,某種意義上爭議還沒有完全結束,它涉及到中國對于自己的認知,對于西方和外部世界的認知,而這種認知將確定我們在今天百年未有大變局中是否具有足夠的戰略定力,而沒有這種戰略定力的話,中國的崛起將是不牢靠的。
去年,2021年底,我給北京某大學做了一個視頻講座,互動時有人對我說,張老師,你老講中國人要自信,我們覺得中國人現在已經很自信了,是不是可以少講一些自信了,再講要自負了。我說,我們一定要實事求是,我個人覺得我們國人的自信心確實比過去提高了很多,但我也有一種感覺,這種自信還不那么鞏固,不那么深厚。我以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為例,我說,如果疫情沒有在西方爆發,或者在西方爆發了,但他們應付的還不錯,那么多少人還會認為我們在武漢和國內所作的一切都是錯的。我還舉了個例子,2008年中美貿易戰爆發,網上瞬間悲觀聲音成為主流,這可不能打,年輕人洗洗睡吧。我們當時真著急,我們手中一手好牌,怎么都能打贏,所以我們通過各種渠道發聲,提出中美都會受到損失,但美國將損失更大,美國將輸掉貿易戰,它可以開始貿易戰,但何時結束,怎樣結束,將不由得你美國人,而將由中國人來決定,這不就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嗎?
最近的俄羅斯烏克蘭沖突,俄羅斯軍隊開始打的不夠好,馬上悲觀情緒就上來了,擔心美國強大,北約強大,擔心美國對中國也采取對俄羅斯那樣的制裁,中國可能對付不了。接著上海疫情封城,開始階段很多工作沒有做好,網上各種言論和視頻滿天飛,很多人有開始不自信了。我自己一直比較自信,一直認為我們的對手應該不自信,我們應該把不自信的帽子送給我們的對手。我們生活在互聯網世界,生活在社交媒體世界,每天都有各種輿情發生,所以特別需要有足夠的戰略定力和政治定力,特別是我們各級領導需要這種戰略定力和政治定力,否則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自己落得個惶惶不可終日,那是不行的。其實對于個人生活也是一樣的,有足夠的定力,生活品質才能提高。政治定力和戰略定力來自于對中國和世界的事情需要有一種整體把握,把握好了,就有定力。我的“文明型國家”論述就是這樣一種整體把握,也可以說是中國話語的底層邏輯的建構,現在從提出至今已經十多年了,這個底層邏輯經受住了考驗,把握了這樣的底層邏輯,我們可以在變化多端的世界風云中,“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好,今天就聊這些,我們下次繼續聊。
阿忠西南
背景音樂非常討厭,建議清除掉。
阿賓_30
敬佩張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