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腐乳

一方腐乳

        一方腐乳，色澤鮮紅，汁體豐盈。它安靜地躺在碟中，似向人訴說著它的過往。
      一間方室，擠滿了忙碌的男女，人們手中拿物往來穿梭，熱氣騰騰。方室居中，一石磨安然，有兩人正在磨漿：一人坐于磨旁，手握磨上木柄時急時緩地劃圈推磨，一人居高不時在磨口放入泡好的帶些許清水的黃豆。兩人神情怡然，看著漿水緩緩從石縫中擠出，順盤而下流進槽中，匯入盆里。你看，潔白的濃漿泛著豆香味正如小溪匯入大海般滿載著人們的喜悅一路歡唱，恰有吱吱的石磨聲為之伴樂。此時此刻，一路吱呀流淌，一室忙碌歡騰，一室豆香彌漫，尋常百姓家不尋常的日常真實而美好。
        如果說制漿的過程的是辛勤而輕快的，那么點漿卻不是那么輕松的了。鹵水點豆腐！此時，一定是位點鹵的老手上陣，因為漿水能否點成豆腐便在此一舉。我家的點鹵高手便是奶奶和母親了！每當此時，如臨大事般，她們都會趕雀似的把我們趕入它室，唯恐猴似的孩們驚嚇了沉淀的豆水。我們屏氣凝神，探頭探腦，看著奶奶和母親湊在一起"密謀一番"，然后母親莊重地端著一碗鹵水，輕抬秀手朝盆中點去，一邊點一邊輕輕攪拌，不一會，漿水便泛出花來，再凝結成"腦"，可真是神奇呀！我們驚得睜大雙眼忘了吱吱喳喳，恨不能飛奔過去采擷一朵放入手中，料想它定是顫悠悠如嬰兒般惹人憐惜的。
        吃著香甜的豆腐腦，看著一瓢瓢豆花倒入模中被壓實，靜置數小時，雪白"結實"的豆腐便新鮮出爐了。用手輕摁，柔軟Q彈，母親滿意地微笑著將豆腐切成一個個小方塊，再輕輕地鋪入稻草中……在寒冷的季節，塊塊豆腐似白胖的孩兒安意地躺在"草被"里，享受著溫暖，享受著母愛。
        出霉啦，草被一掀，香氣撲鼻，一方方豆腐周身披著白絨毛，笑靨如花。輕輕"抱"起，讓"孩兒們"在紅香面中打個滾，再躺在潔凈的"屋子"里。靜候！一月后出"屋"，紅乳"誕生"！你看，這一方紅乳呀，周身披紅，似待嫁新娘嬌艷欲滴，不可方物。 我們圍坐桌旁，看著碟上一方端莊厚重的紅乳，竊竊私語，舉箸難下。是呀，這樣美麗動人的模樣，誰又忍心去破壞呢。而母親看著自己美麗的"孩兒"，幸福的成就感緩緩溢出，臉上慢慢綻放出花來……
      我們癡了！為一方紅乳，為尋常日子里勤勞秀美而巧手的母親！
       猶記母親為紅乳置"被"帶我們拾穗的情景：稻田里，四野空曠，稻茬遍布，遠山如黛?？諝庵蟹褐鴦偢畹牡镜南阄逗椭逍履嗤恋臍庀?，空中時有哨音掠過。稻田如此廣闊！空氣如此清甜！我們在軟彈的稻田里瘋跑，帶著風，帶著歡笑！全然忘卻了此行的目的是為紅方乳準備"衣被"。而遠處，母親拾穗的身影漸入夕陽的余輝中。
        ……
        如今，我亦洗手作羹湯，亦學著母親當年的模樣巧手為乳?？刹恢醯?，這一方方紅乳呀，雖則艷紅，雖則嬌滴，如二八女子唇邊的紅櫻誘人采擷，可那滋味卻總不似當年的味道。原來那一方方紅乳里是藏有母親的氣息，藏有母愛的呀！
        一方紅腐乳，安靜地躺于碟中，汁體豐盈，似在向我們敘說著過往。盈盈的汁水中倒映出母親的系裙的身影，映出那含笑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