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舞者——駕馭“飛鯊”第一人戴明盟（1）

刀尖舞者

——駕馭“飛鯊”第一人戴明盟（1）

1999年5月7日，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用一架B-2A轟炸機投下了5枚精確制導重型炸彈，野蠻轟炸了我國駐南聯盟大使館。正在使館中工作的我國新華社記者邵云環、《光明日報》記者許杏虎、朱穎不幸犧牲，還有數十人被炸傷，我使館館舍受到了嚴重損毀。

消息傳到國內，引起國人的強烈抗議和極大憤慨！這是對我主權的嚴重侵犯。隨后，江澤民同志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會議上指出：“無論發生什么事，有一條我們必須始終不渝地堅持，就是要加緊把我們的工作做好，大大增強我國的經濟實力、國防實力、民族凝聚力?！薄叭绻麤]有當年毛主席、周總理領導我們在非常困難的條件下搞出的原子彈、氫彈和人造衛星，我們不會有今天這樣安全的局面，恐怕早就挨打了。在這個世界上，最后還是要拼實力的。我們要臥薪嘗膽，一定要爭這口氣！”

落后就要挨打，尊嚴來自實力。

改革開放以來，百廢待興，黨中央作出“軍隊要忍耐”的決策，大力發展經濟實力，但是隨著我國國力的崛起和外部環境的日益惡劣，武器裝備質量相差懸殊，就是有再多的部隊也難以彌補武器裝備質量上的差距，必須要發展自己的武器裝備，大力增強國防實力。由此，中國的高精尖武器裝備發展進入了快車道。

航母是一個國家國力和軍力的象征，是世界海軍強國頂禮膜拜的“海圖騰”。

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轟炸我國駐南聯盟大使館，更是激起全國人民的憤怒。很多企業和個人紛紛捐款，提出要求發展航母。

有個老太太甚至來到河南青年報社，從手帕里捧出里三層外三層包著的十幾塊錢，捐給組織者。當時的組織者劉萬奎激動地說：“老太太，您留個名吧，起碼給您個紀念品?！?/span>

老太太說：“國家受欺負，要建航母，我留名干什么?！?/span>

就在此時，澳門創律旅游（娛樂）有限公司已經以2000萬美元成功競拍了烏克蘭的“瓦良格”號航母。之后在中國各方的努力斡旋下，已經是銹跡斑斑的“瓦良格”號航母歷經波折，經過627個晝夜，最終于2002年3月3日?？吭诹舜筮B港碼頭。2003年，黨中央著眼國家安全和發展全局，經調研論證，正式決定我國發展航空母艦并審議批準了建設方案。

其實在每個海軍官兵心中都有一個夢——那便是中國海軍的“航母夢”。1980年5月，時任解放軍副總參謀長的劉華清率團訪問美國，參觀“CV-63小鷹”號航空母艦時，腦海中想的只有一個問題——“什么時候，中國也有航母？”

從1983年開始，劉華清在海軍組織開展了航母的前期研究論證工作，并通過各種途徑為發展航母鼓與呼，已經在海軍廣州艦艇學院舉辦了飛行員艦長班，為將來的中國航母培養艦長。劉華清一直渴望有生之年，見到中國的航母服役成軍。老將軍

“中國不發展航母，我死不瞑目”

的錚錚誓言，至今如猶在耳。

2012年9月25日，經過八年的辛苦建設，原來的“瓦良格”舊貌換新顏，變身為中國的“遼寧”號航空母艦，正式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序列，出現在世界東方的海平面上，舉國上下無不歡喜雀躍。

32年后，海軍老司令員的夢想終于實現了。建造航母完成了幾代中華兒女的熱切盼望和夙愿。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有個美國軍事專家給中國海軍潑了盆冷水，“中國的‘遼寧’艦只能威脅毫無經驗的飛行員的生命”，甚至西方有人預言，中國的艦載機上艦起碼要七八年甚至更長時間。言外之意，“遼寧”艦距離形成戰斗力的道路還遠得很呢，還不知道要摔多少架飛機呢！因為行家們都知道，航母艦載機飛行員的風險系數是航天員的5倍、普通飛行員的20倍。美國剛剛發展航母時，平均每2天摔1架飛機，犧牲了1000多名飛行員。

正如“遼寧”艦的第一任艦長張錚所說：“擁有了自己的航母，只是我們夢的開始。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艘能航行的航母，我們更需要的是一艘能打仗的航母?！?/span>

艦載機好比是航母的“拳頭”，只有打得出去、收得回來，才具有真正的戰斗力。艦載機在航母上起降，則是航母形成戰斗力的重要標志。兩個月之后，2012年11月23日，渤海海域的上空，萬里無云，陽光燦爛。上午9時，戴明盟駕機升空，駕駛著殲-15（“飛鯊”）加速向深海飛去。

漂浮在海面上的“遼寧”艦，從空中往下看就像是一只火柴盒子，又像是一片海上的樹葉。航母的飛行甲板跑道空間狹小，不到陸地機場的十分之一，被稱作“世界上最危險的4.5英畝”，每根攔阻索間隔只有12米，有效著陸區域僅有36米。

“飛鯊”帶著轟鳴聲掠過“遼寧”艦的上空。戴明盟沉著冷靜，繞艦一轉彎、二轉彎，對著艦環境進行了全面判斷后，偏轉航向飛至艦尾后上方，進入著艦航線。戴明盟迅速瞄準跑道，果斷放下尾鉤，開始下滑，同時不斷修正飛行高度，穩穩地調整姿態，向著艦航線飛去。

9時8分，“嘭”的一聲，“552”戰機，黃色的“飛鯊”的兩個主輪在觸到航母飛行甲板的同時，機腹下的尾鉤牢牢地鉤住了第二道攔阻索。疾飛似箭的“飛鯊”，滑行數十米后，平穩地停了下來，“飛鯊”像一個原本活潑好動的孩子，忽然一下子就靜了下來。一道嶄新的著艦胎痕“刻”在航母的飛行甲板上，飛機將攔阻索拉成一個大大的“V”字，好像是在慶祝首次著艦的勝利。

這不是一次普通的降落，這“遼寧”艦上完美的驚天一落將永遠銘記在人民海軍的發展史上。

戴明盟把發動機關了，從座艙里站起來向大家敬禮。他一下機，時任海軍副司令員、航母試驗試飛指揮部總指揮張永義，已經63歲兩鬢斑白的老人，迅速地從艦島頂端下來，像個孩子般興奮地向飛行甲板飛跑而來。他沖上前去，一把緊緊地抱住戴明盟。

此時此刻，兩位七尺男兒已是淚流滿面。這是勝利的淚水，喜悅的淚水，他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殲-15艦載機總設計師孫聰等國防工業部門、軍隊有關部門的同志們，航母上的每一位官兵都一起歡呼雀躍，為這一刻他們付出了太多太多，為這一刻他們已等了好多年。

12時22分，戴明盟平復了激動的情緒，再次回到駕駛艙，在完成滑出前的一系列操作和程序檢查后，聽令果斷滑跑起飛，飛機在強烈的轟鳴聲中，在艦首14°的仰角處劃出一道完美弧線，昂然自信地沖上云霄。

“飛鯊”在空中完成了幾個漂亮的側翻動作，如同調皮的孩子一般任性撒歡，這更點燃了“遼寧”艦上所有人的激情。

這沖天一飛，首次實現了中國艦載機在航母上的成功起降，標志著我國已經掌握艦載戰斗機海上阻攔著艦和滑躍起飛的核心關鍵技術，實現了我國固定翼飛機由“岸基”向“艦基”的突破，“遼寧”艦成為一艘名副其實的航空母艦！戴明盟由此加入了全球約2000名現役精英組成的“頂級俱樂部”。外電評價道，中國的“普加喬夫”誕生了。這次“遼寧”艦上的起降，距離航母下水入列的時間太短了，在外國人眼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好戲還沒有結束，緊隨戴明盟之后，又有4位飛行員依次駕駛著“飛鯊”，順利完成了在“遼寧”艦上的攔阻著艦和滑躍起飛。

從那一刻起，古老的中華民族更加有了底氣，人民海軍官兵期盼了半個多世紀的夢想終于實現了。有評論說：

“一道完美的弧線，劃出了中國海軍的航母時代！”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全中國掀起了一股“航母Style”的熱潮。網絡上無論男女老少，用右手成槍，劍指前方，指揮著心中的“飛鯊”騰躍而上。

2017年8月，筆者在訓練間隙采訪了戴明盟。戴明盟是重慶人，1971年出生，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一切；中等身材，腰板挺直，身上沒有多少殺氣，也沒有多少豪言壯語，反而從容淡定，跟你娓娓道來，頗具儒將風范。

1990年，戴明盟如愿考上了航校。但是沒想到，戴明盟在學校的第一次跳傘訓練中就遇到了險情。兩根傘繩纏住了傘翼，傘翼無法展開，人像秤砣似的嗖嗖往下掉。戴明盟雖然心里也害怕，但是清醒地知道如何應對。他趕緊打開備用傘，落地時偏離了著陸點近兩公里，但好歹撿回了一條命。

戴明盟畢業后分到了“?？招埴棃F”。該團是一支在戰火硝煙中誕生、叱咤海天、威震?？盏挠⑿鄄筷?，曾創下世界空戰史上的八項第一。毛澤東同志曾3次點將出征，可以說是一支地地道道的“王牌部隊”。1965年12月，國防部授予該團“?？招埴棃F”的榮譽稱號。戴明盟就是在“?？招埴椌瘛钡难障?，不斷成長成才。在部隊，他又先后經歷了兩次險情。一次是飛機突然發生故障起火，為了避開地面的重要設施和人民群眾，他堅持到高度僅為500米時才彈射離機。低空低速跳傘的風險極大，搞不好就會機毀人亡。還有一次，是戰機的右發動機突然發生故障，戴明盟沉著應對，緊急處置空中特情，創造了該型戰機夜間單發安全著陸的新紀錄。

每一次險情都是命懸一線，都是過鬼門關！一般來講，飛行員經歷過這些險情后，心理上往往都會有很大陰影，心生膽怯，甚至聽到飛機的轟鳴聲，人都會發抖。如果不能進行有效的心理干預，飛行員就有可能會放棄飛行。

戴明盟身邊的戰友就有的因為克服不了心理的障礙，不得不選擇了轉業。但是，這些險情非但沒有成為戴明盟心理上的包袱，反而將戴明盟歷練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善于控制自己的心性?！疤┥奖烙谇岸蛔?，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币驗榇髅髅酥?，“當一名優秀的飛行員，必須具備過硬的心理素質，否則很難再進一步”。

2006年，我國的航母建設取得了較大進展和突破。航母要真正地形成戰斗力，急需一批成熟的艦載機飛行員。為此，海軍開始選拔年齡適中、技術精湛、沉著冷靜的首批艦載戰斗機試飛員。此時的戴明盟，已經參加過許多大型演訓，執行過多次重大任務，飛過9種機型，累計飛行時間超過1000小時，其中三代戰機飛行時間超過500小時，熟練掌握了各型戰機的飛行技能，已經成為一名大隊長，是部隊中絕對的核心主力，由此被列為重點考察對象。

艦載機飛行員是一條中國飛行員從未走過的路，百年航母夢也是戴明盟一直以來的夢想。雖然未來的發展存在很多不確定性，也有很大的風險，但是為了航母、為了國家、為了民族，就是再大的挑戰也要迎難而上。

因為戴明盟知道：

“當國家和民族需要你的時候，沒有理由選擇安逸，必須勇敢地站出來，義無反顧地往前走?！?/strong>

戴明盟對飛行事業的理解和熱愛，讓他敢于用生命去做最大膽的冒險。

戴明盟到艦載機部隊報到時，艦載機還沒有定型。就好比是汽車還沒有拿到生產合格證，駕駛員就要開著上高速跑。戴明盟既要當試飛員，把未定型戰機的缺陷與能力飛出來，又要適應航母上起降的要求，成為一名合格的艦載機飛行員。

1910年末至1911年初，自美國海軍飛行員尤金·伊利駕駛“金鳥”號雙翼飛機，完成人類歷史上首次艦上起降飛行以來，艦載機已經發生了突飛猛進的變化，作戰功能不斷拓展，駕馭難度也不斷提升。從低速螺旋槳飛機到高速噴氣式飛機，從小型常規動力航母到大型核動力航母起降，世界主要軍事強國付出了天價的金錢成本和無數飛行員血的教訓，積累了豐富經驗，才一步一步形成了戰斗力。美國、法國等國家新型艦載機的研制和艦載機飛行員的培訓，是互不關聯的，因為這里邊實際上是風險疊加，存在著極大的風險。

我們不僅是從零開始，而且是直接從三代超音速重型艦載機起步，試飛與訓練同步進行，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趕上甚至超越他們近百年的發展之路。這就需要我們比他們多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雖然誰也不知道艦載機應該怎么飛，但是戴明盟跟戰友們說：

“別人說摸著石頭過河，可我們連石頭都沒可摸的，只能一步步蹚水前進?！?/strong>

但是，艦載機訓練的“水”并不是那么好蹚的，“水”深不見底，蹚不好就容易被淹死。

然而，戴明盟和他的戰友們沒有被面前的困難嚇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是“通天河”也要蹚過去。